纽约地铁的26个字母设计，让人惊叹不已

像大多数纽约人一样，我每天都坐地铁通勤。为了节约哪怕一秒钟，无论是月台还是车厢，我都清楚地知道哪个位置可以让我最快地上下车、换乘和出站。对于地铁驾驶员的心声我也心领神会——不要到处看了，赶紧下车。

然而，在一个普通的通勤早晨，我在地铁里抬头看到了让人惊叹不已的装饰。那是一个用马赛克墙面装饰，瓷砖镶嵌成了一个字母“A”——布鲁克林的大西洋码头站（Atlantic Terminal）的首写字母。字母的两侧被郁金香环绕着，看起来非常漂亮。当我在华尔街站（Wall Street）下车时，我又注意到了墙上的字母“W”，这跟我在布鲁克林碰巧看到的字母“A”同样美丽。

伴随着这样的开始，为了找到墙面上代表站名的所有26个字母的设计，接下来的11个月我对纽约市地铁站展开了地毯式搜索。为此，我甚至去到了纽约最边缘、无人问津的地区。寻找字母“Z”的时候，我需要跑到皇后区去；为了找到一个完美的字母“B”，我不得不一大早绕道前往布什维克大道-阿伯丁街站（Bushwick Aberdeen）。

我在伦敦长大，后来作为一名平面设计师和字体排印师在纽约工作，至此已经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二十多年。伦敦的交通系统从一开始就在形象塑造这方面做得很好，它有着1913年设计的定制字体（Johnston Sans）和1933年推出的LOGO。即便过了将近一个世纪，这些设计还是基本保持不变。

与伦敦交通系统沿袭至今的美学不同，纽约交通系统的视觉历史则经历了更为复杂的变化。大约在世纪之交时，那时的纽约地铁还不是一个完备的系统工程，而是由私人线路拼凑而成的，因此每条线路都有自己的视觉形象，给人的感觉也大相径庭。直到1940年，这些私人的公司才正式联合成一个机构。美国大都会运输署（MTA）也开始致力于将这些松散混乱的风格统一起来，从那时起，纽约市交通系统才开始逐步完善。但是如果问我作为一名设计师有什么专业的看法，我认为纽约地铁视觉系统总体上来说还是非常混乱的，但奇怪的是，虽然没有整齐划一的VI系统，所有乘客还是能分辨出纽约地铁站的独特性，这是为什么呢？

我觉得这得归功于地铁的那些镶嵌在墙上的马赛克装饰。

如果讨论纽约市地铁的视觉系统，我们很大程度上是在讨论瓷砖这项工艺，而这可以追溯到20世纪初。幸运的是，这些工艺精湛的瓷砖并未在长时间的使用中遭受太大的磨损。各个地铁站的装饰是在不同的时代、由不同的设计师、以不同的风格创作的，而这也就造成了它们之间存在的差异性。最早期的瓷砖站牌风格是华丽的，釉面赤土浮雕绘制了如画般的图案，地铁站悠久的历史仿佛跃然于墙面。南渡轮站（South Ferry’s）有帆船的图案，而阿斯特广场站（Astor Place）有海狸的图案，当年卖皮草的小贩约翰·雅各·阿斯特四世就是靠海狸成为美国的富人之一。

而从1908年开始，第二次瓷砖工艺改革开始了，流水线生产的车站标牌逐渐取代精细工艺。华丽的浮雕需要太高的维护成本，无法实现最基本的实用性，上一个时代的花朵和小动物的装饰不得不让位给那些生产速度更快、成本更低、更容易打理的扁平化设计的标牌。在今天，我们仍然可以在很多车站看到那些带有矩形彩色边框、全部大写的车站名称，这些漂亮的字体仍然和现代融合得很完美，但因为它们是有机的瓷砖，随着年代的沉积，每个字母都有自己的磨损或其它的改变，这也使得它们不尽相同。

然而，和这个城市很多事物的命运殊途同归，马赛克装饰也慢慢到了退位的时刻。20世纪80年代，当纽约的地铁业务陷入低迷时期，MTA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革，开始将艺术引进纽约市的地铁视觉。这个项目的灵感来自地铁创始人们的最初设想，他们认为每一个设计元素都应该提升旅行者的体验感。MTA倾向于最初的装饰理念，在过去的三十年中，这些理念诞生了无数令人惊叹的作品。画家查克·克洛斯在开往上东区的新Q线上画的肖像图会让纽约市最匆忙的上班族驻足观看；最近翻新的23号街的F/M车站亦是如此，墙面上的威廉·韦格曼创作的威玛肖像已经精致到可以直接印在衣服上。

令人惋惜的是，一些车站慢慢出现了一些不同于之前的马赛克装饰。当你站在车站月台时，你可能会留意到轨道旁的白色墙面上印刷着代表该站的黑色数字“86”或“34”。这个我可以理解，耗费大量人工的艺术形式主要用于制作艺术品，而不会用在一个车站名上。但即便如此，日常的数字和字母也应该用创意去设计，作为一名字体排印师，我感到难过，因为这些车站的数字看起来就像是随随便便的想法，没有经过认真的对待。

纽约地铁的那些巴洛克式设计，以及那些平淡无奇或华丽十足、衬线和无衬线字体全部混杂在一起。一方面它让我的强迫症发作，可另一方面我又其实还挺喜欢它。它们仿佛在混乱中达到了某种统一。这样想来，如果每个站的装饰都是遵从于统一的视觉系统的话，我也不会奔波这么多个地铁站去探寻每个独一无二车站标牌。正是纽约地铁系统的混乱无序激发了我这个充满激情的项目。

推动我们人类向前发展的动力，是探索和发现未知。而好玩的一点是，如果我们在这些探索的旅程中发现的东西是混乱的，反而会激发我们更强烈的好奇心，让人绞尽脑汁想把事情彻底弄清楚。

制图师绘制地图，数学家解答方程式，而设计师创建视觉识别系统，思维与工作的线性框架让我们不断在充满无穷未知的世界里凭借规律来摸索前行。而除此之外，总有一些古怪的漂亮风景分散着我们的注意。混乱、跳脱、不可预测，成为无论是生活还是设计中都必不可少的调味剂，没有它们的话，我们每天恐怕只会麻木于机械的工作里，从不抬头看看周围的世界。